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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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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数日,萧策安带着杨柳、张太医、月娥和一众侍卫前往宁州。

杨柳手伤着,骑不了马,此行坐的是马车。

车厢内,正中的小几上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瓜果。杨柳却没心思吃,撩开车帘一角往外看,熟悉的场景映入眼中。

萧策安剥了颗蜜橘,递给杨柳。

杨柳看了一眼,回头继续看窗外:“不吃。”

萧策安一直知道杨柳的挑剔,笑了笑,放下车帘:“风大,当心着凉。”

杨柳十六岁进京时,杨巍带她走的就是这条路。如今萧策安虽推说是微服私访,但路途如此相近,杨柳很难不想,他究竟要去哪里?

萧策安却很惬意:“当年我在宁州遇险,偶然得知了你的踪迹,给你父亲去信,之后你就回京了。现在想想,倒也是天意。”

当时他几近丧命,恨极了那趟宁州之行。可祸兮福所倚,若非他到了宁州,也就见不到杨柳,岂非一大憾事?

杨柳吐气,微微气闷,撇过头去不做言语。

萧策安抬眉:“怎么现在脾气这么差?”

“不关你的事。”杨柳攥着车帘发呆。

萧策安抽出一张简报,在杨柳眼前晃了晃,遮住她的目光:“看看。”

与杨柳所料无异,阿史那隼霄从烁石城退兵后,果然去了距狄关。但他刚到距狄关,就被关外绵延数里的储水洞摆了一道。兼之身后山外早就守着一队伏兵,前后夹击,打了整整一天,援军到了才得以脱身。

阿史那隼霄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添心伤,只怕命不久矣。

杨柳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事实上却愈加落寞,“我要下车。”

已近午时,萧策安干脆命人扎营造饭。杨柳则一个人在附近转悠,目之所及已是凋零景色,风不大,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河水结冰了,杨柳手里那颗打水的石子也没地去,随手扔在冰面上,坐在河边叹气。

她才不想这么失落,但总是止不住地哀伤。问题出在哪儿,杨柳却不愿意回忆。可真要放下,却又不甘心。

远处苍山耸立,杨柳几乎要看到自己的家了,更有一种太傅催她交课业的死气沉沉。

还是最讨厌的课业。

身前的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挡,杨柳抬头,“不能不去吗?”

萧策安在她身旁坐下:“必须去。今年不去,明年也会再带你来。你若一直不去,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去。”

看来是不得不去。

杨柳偶尔还真烦恼他的霸道,又不是他家,做什么巴巴地非要去?还要带她一起?

……

时至今日,杨柳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记忆依旧十分清晰。

但眼前的荒芜却让她有些陌生。

犹记得当年在书院洒扫时,杨柳还听过一首乐府诗。中有几句,来写她这小院再合适不过。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可她家里没有井。杨柳少时每日清晨都要到远处的古井边打水,因此练就一身好气力,虽比不上自幼习武之人,却能胜过许多普通人。

偶尔无聊,贺清会来寻她。他带着医书,杨柳挎着弓背着箭,一个人在山里采药,一个人射箭玩。

但杨柳从不射穿猎物,只是每次都将箭从猎物头顶三寸处射过,看那只箭射断草茎,深深没入树干。

杨柳再次意识到,她真的离开这里很久了。当初父亲询问杨柳,是否要留些人养护着这宅院,以便杨柳故地重游。杨柳那次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拒绝了。

但事实证明,她在这里本就是无人牵挂的,不然庭院也不至于荒废成这模样。

尘土太多,连门上都落了一层灰。萧策安拦住杨柳,“来过了,里面不看也罢。”

他倒怕里面有些不干净的,惊着杨柳。

杨柳这次却出奇地好说话,安安静静地退到外面,久违地想起了贺清。

仔细算下来,贺清还是她第一个朋友。即使后来杨柳的朋友变多了,贺清也是和她最要好的。

如今已经有近四年未曾见过面了。

门外有颗歪脖子树,杨柳坐在上面晃腿玩。不多时,萧策安也过来,随口问道:“院里这么荒芜,你爹娘不在这儿住吗?”

杨柳还在想事情,手撑在黢黑的树上,嗓音也很远:“我五六岁大就不和他们住了。”

有片枯叶落在杨柳头发上,萧策安伸手取了下来:“许多年才回来一次,不如见他们一面。”

杨柳下意识就要拒绝。

萧策安接道:“兴许往后都不会再回来,这辈子就见这么一面。”

杨柳:“那就见一面。”

有个猎户从小道上路过,远远喊道:“杨柳——”

杨柳应了一声。

猎户满眼新奇:“还以为看错了,竟真是你。回来看你爹娘?”

话落,他看了看了几近荒废的庭院,改口笑道:“你爹娘还是念着你的,你走后不久,就带着媒人上门了。没见着你的面,瞧着都落了泪。贺员外家的公子,前些年也总来给你洒扫庭院。但从两年前贺员外夫妇病逝,贺公子也不见了踪影,自此你这儿就荒废了。”

杨柳问:“贺员外如何病逝的?贺公子不是在京城做官吗?”

“老毛病,”猎户还是禁不住打量杨柳的一身锦衣华服,又打量她的玉带银冠,“贺公子做官做不下去,贺员外夫妇又重病在身,他也就回来了。可他却不是个孝顺的,贺员外夫妇死前就想见他娶妻生子,他也不听。安葬了爹娘后,他就没了踪迹。”

怪不得杨柳这些年不常回来,若是他们生在了这豪奢之家,估摸着也不会回来。

萧策安示意月娥给猎户些钱财,要杨柳坐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猎户走出不远,往后望不到杨柳,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喜得眉开眼笑,猝然被个满身英武气息的公子挡了去路。

这公子生得俊美,年纪也轻,方才在杨柳身旁,不言不语唇角微弯,瞧着却还是有些瘆人,如今更是令人心畏。

猎户一句“军爷”脱口而出。

萧策安没纠正他的称呼,只是问道:“杨柳爹娘带着媒人来做什么?”

人去楼空许多时日,这对夫妇竟然不知道似的,带着媒人登门,萧策安才不信是来给杨柳正经说亲。

提起这个,猎户来了精神:“说是要给大老爷做通房还是小妾呢,记不得了。也是荒唐,没见过哪家爹娘要家里的哥儿去做妾,这不成了断袖了?就是不拿那孩子当自家人,也没这样作践孩子的。也亏得人家亲爹找了来,但凡晚些日子,孩子就受孽了。”

再多的,他小心看了眼萧策安的脸色,没敢再说。

真是怪了,这人既不像老爷们一样颐指气使,也不像县官大人们那样爱摆官威,却叫他比被告到县衙打官司还发颤。

杨柳等萧策安,等了许久。他再回来时,虽是笑着,杨柳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大好。

一直到马车上,杨柳不说话,他也不主动搭话。只是等月娥捧来些难得的饰品,他才露出个真切的笑,要替杨柳戴上。

杨柳不喜欢带着这些,他却不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再说,你如今也算荣归故里,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萧策安打丝绦比杨柳打得都好,梳头发也梳得很漂亮。杨柳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没挑出来刺,忽然问道:“你是不是给很多人都梳过头发、戴过玉佩?也给很多人都赠了宝剑和剑鞘?”

“怎么问这个?”萧策安微微讶异,又生出些喜悦,“我给不少将军赠过剑,梳发、戴玉佩,却只给你我做过。”

杨柳也意外自己问出这么一句,撑着下颌呆呆望着车壁,“我其实不太想回来。我之前一直觉得,我的生活应该很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东西不要太金贵,够用就行。饭菜也不一定要是珍馐美馔,能填饱肚子就成。我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大志向的人。”

“但这里好像也不是我的容身之所。”

萧策安坐得直了些:“绝对的权力能让你得到一切。”

杨柳一直都不认同这句话。若真是如此,他为何日日忙碌,连出宫都要精打细算地斟酌着?

萧策安道:“世间取舍之道,在于权衡二字。你既不愿为此奔波劳苦,何不迂回行事?”

话虽曲折,杨柳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算了。”

……

这么多年过去,杨柳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他们了。

但在门前犹豫时,被刘母一眼认出,她还是小小地雀跃了下。

刘母眼尾鬓角的皱纹,也让杨柳有些后悔。

为什么不早些回来看他们呢?

“你爹还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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