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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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云轻垂,天高地阔。
阳义汔州囤兵校场中正热火朝天地进行操练。
夏末里的天儿,余热尤胜,裴玄忌刚刚在营区检阅完一圈,后背便已汗流如栋。
他随手扯去上衣,浇头用冷水淋过一轮,原本还有些瘦的身板因着这两年的成长历练而健壮劲干了不少,胸腹肌理如块般垒起,水珠顺着分明流畅的肌肉线条流淌落下,长发也湿漉漉地贴住额鬓,挡了些视线,裴玄忌刚要挤干布巾擦身,就听得浴房外传来一片嬉闹之声。
“哟,老大?刚洗完澡啊,正好正好,跟哥几个儿一道快活去!”
“啧,就咱老大这样的身板相貌,花楼里的姑娘怕是个个都喜欢得紧,说不定会少收二两银子呢?”
“呸!什么二两!分文不取才是!”
“我若是那花楼里的姑娘,干脆倒贴钱让老大陪睡!”
哄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口哨声,好不快哉,可还没待众人笑多几句,浴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少给我在这犯浑!”
裴玄忌寒着张脸迈步走出。
再看他,短短时间内居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外袍扣得齐齐整整,一丝不苟,就连头发都拭了干净,用发带高绑了个马尾在脑后,若非是面上还带了些水汽,当真瞧不出半点沐浴过的影子。
众人齐呼没劲。
“老大,咱弟兄几个可都是光着屁-股一道长大的,啥没瞧过见过啊,你这么见外可就没意思了!”
“就是!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老大好像两年前从上京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在京里看上了哪位小姐佳人,要为人家守身如玉吧?”
“老大,你这可是见色忘义啊,为了美人儿连弟兄们都不给看了?”
几人笑嘻嘻地,打闹中竟想去掀裴玄忌的衣服。
“少胡说啊!”
裴玄忌闪身躲开,不知是因为沐浴时蒸着的热气太重还是旁的原因,总之,他的脸确实很可疑地红了一下,但瞬时就又恢复冷峻,“你们几个放松一下,去喝花酒,我不拦着,但还是那句话,这男欢女爱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就算是交易也得明码标价,你们可不能仗着军籍的身份苛了亏了人家,若有人做那强行欺辱之事,可别怪我不徇私情,军法处置!”
*
这帮人走后,裴玄忌策马离开营区,回了趟参军府。
他的府邸不大,位于阳义,同江旋安的郡王府相隔甚近,只府中就他一个人住,虽有一些家仆护卫,到底也算冷清,裴玄忌自己也鲜少回来,大多时间还是守在军营,同那帮弟兄们待在一处的。
他今日回来,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信件送到府上。
“有,上京宫里来的,最近这半个月统共来了两封,都让人替你收着。”
府中的老管事曹伯一见裴玄忌这火急火燎的样儿,便干净命人将未拆封的信件取来。
裴玄忌一听是从宫里来的,双目旋而生亮,可拆完信,眼神就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是姚越的。”
裴玄忌将信纸塞回,“两封都是。”
“三公子,姚越的信怎么了呢?”
曹伯不明白裴玄忌在期待什么,但他是裴氏的老家臣,从小看着裴家的三个孩子长大,熟知他们的性子,不难察觉出裴玄忌这两年以来的变化,不由关切问道,“三公子从小同姚越一道在将军身边长大,感情应当亲如兄弟才是,怎么每次一看到是他的信,公子反倒不开心?”
“兄弟?”
裴玄忌的指尖将那两封信纸捏至发皱,双目生暗,“他小时为了争夺父将宠爱,可没少向着我父将搬弄我的是非,父将倒也信他宠他,他不乐意待在陇西,想去宫里当太医,父将就以线人为名,费了周折帮他进宫,实际上他当了哪门子线人,宫里之事从不向我们禀告,送回的信也多是言之无物的空话,但即便如此,父将也不怪责于他,还常在家宴中夸赞他这个远在上京的故交之子。”
“若不是我姓裴,他姓姚,我倒当真以为,他才是裴千峰的亲生儿子。”
“三公子…你爹他…”
曹伯长叹一声。
他是想劝一劝的,但没法否认,裴千峰对这个小儿子,确是冷淡得多。
“没事。”
裴玄忌倒是自己先收起了情绪,展眉冲曹伯一笑,“我先回书房了。”
他回到书房,在灯下将姚越的两封信看了又看,果然又皆是空泛之辞,通篇都在吹捧自己于裴千峰将军的思念崇敬,他翻来覆去地也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裴玄忌将那两封信收起,随后,铺开一张素纸,笔尖悬了良久,才落下第一字。
这封信,裴玄忌写了良久。
直至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棱洒向案头,最后一笔才落下,他端详着落款处的“阿忌”两字,想到那人轻声唤他时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淡笑意。
然而,当一切准备就绪时,裴玄忌却迟迟没有唤来侍从将封好的信送出,而是转身打开案头的一个木檀小匣,将写好的信放入其中。
箱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余封未曾寄出的信。
不多不少,一月一封,两年来,从未间断过。
做完这一切后,裴玄忌又不死心地将姚越的那两封信拿出,逐字看过,企图想从当中,寻到些关于云知年的只言片语,他倒是不担心姚越又阳奉阴违地背着他欺辱云知年,他担心的是江寒祁。
尽管军中早有传闻,说是那云知年如今已升任掌印,位高权重,可云知年毕竟是太监,在那深宫之中到底是要依附于江寒祁的,若君主当真以强权相逼,云知年定会受苦的。
他生怕云知年受苦。
想到这里,裴玄忌的心猛然揪住。
可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替云知年担心?两年来,贵为掌印的云知年何曾给他来过一封信?或许,那份短暂的际遇,也只有他,会蠢到念了两年之久。
裴玄忌无奈笑笑,可目光却在触及那一封封叠放整齐的信件时,缓缓滞默,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消散于暮色之中。
这份恹意直到用晚膳时,仍在持续。
曹伯看他筷子都不怎么动的,不由担忧道,“三公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裴玄忌从小面冷。
只有同兄姐或者和军营里的兄弟们待在一起时才会开怀些许,这两年尤其若此。
特别是两年前刚从上京回阳义时,他被裴千峰那边的将领叫回了陇西。也没说是什么事,就同当地的督军打了招呼,就把人给强行带走了,约摸两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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