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说他是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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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愈稀,疏疏打落院中腊梅末叶,最后一朵枯花被风卷起,吹到茅檐上,继而浮跃远去。
俞沅之疲惫不堪,像是浮于游筏多年,昨日夜里,她怔忪睁开眼,瞧见阿娘睡在身边,竟瞬间扑过去抱住,泣不成声。
“阎王何处,娘有没有受委屈……”
她以为身在阴曹地府。
然而下刻,阿娘还未清醒,已伸手轻抚她的背加以安抚,掌心温度隔着层粗布,暖开春末寒气。
俞沅之缓慢松臂,呆呆啜泣,良久狠捏了把自己的脸。
疼。
-
重生。
她今早故意用刀割破小指,更疼,当反复辨认,确已回到前世时,痛楚全然淹没于欢喜之中,此时母女尚未入襄京,住在边境村子里。
她不是罗宸妃,而是俞沅之。
娘活着,她也活着。
曾经万般煎熬,顷刻化为乌有,一切都还来得及,这辈子,尚有机会扭转乾坤!
又哭又笑,她捂住脸深呼吸,在阿娘出门后,忙不迭收拾起来。
青草香混杂湿味弥漫在村里,隔壁刘家大婶正生炊火,见她抱着布包疾行,摇臂低呼:“丫头,这么早去哪儿啊,过来拿个馍!”
“不吃了大娘。”
俞沅之转身摆摆手,道谢后向后林跑去,小径泥泞,她尽量脚踩凸起石块,避免沾脏阿娘纳的布鞋。
“嘶——”
穿过密林靠近洞口,不知打哪儿钻出匹烈马扬蹄嘶吼,鸣声刺耳,前蹄腾空又躁乱下落,激起尘土翻滚,不断冒出细烟。
她仓促后躲,一下子坐在地上,怀中布包散落在旁,露出内里的果子与点心。
疯马!
俞沅之纹丝不动,避免被其踏扁,烈马似乎意识到来人并无攻击性,危机感减弱,逐渐恢复平静。
它受伤了,马背上凝结大片血渍,怪不得如此暴躁发狂。
“我只是路过……无恶意。”她轻声哄着。
马儿大多有灵性,应当能感受到语气。
“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出林子,给你包扎伤口好不好?”
她察觉到这匹马与众不同之处,前世六皇子府邸豢养数十匹骏马,都是千里挑一的品种,俞沅之被圈在府内不得出,偶尔就会去马厩逛逛。
久而久之,马的质素如何,她有自己判断的法子。
这匹黑马,万里挑一不为过。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轻手轻脚凑近,马儿未现怒态,随即伸出手掌左右晃了晃,搭在黑马的鼻腔处,继而向上触碰它的头,抚过马背。
出乎意料,干涸血渍下并无伤口,那这血……
俞沅之屏气凝神,向岩洞内缓缓挪动,借靠微弱日光向里探,但当右脚踏出第三步时——
咣。
踢到了什么东西。
眼珠向下看,居然有个人躺在地上,她本能地捂嘴尖叫,连忙后退。
男子身上尽然血污,她的心悬到嗓子口,还……活着吗?
战战兢兢,细瞧那张脸……
居然认识!
前世,徐鄞待之极其恭顺,男子出入王府次数不少。
镇国将军霍琅,十八封将,手握重兵,太后的亲侄子!
这种身份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伤得如此重?
俞沅之稳了稳神,挽袖蹲下轻戳了戳,无任何反应,欲再靠近时,一把匕首却瞬间划破漆黑,抵住她的喉咙——
岩壁沉乌,刃折银芒,锋锐刺目。
她对上男子一双墨黑眸子,犹如寒潭,深不见底,脖颈处凉意四散蔓延,凛冽透骨。
险些忘了,霍琅并不是个好人!
-
两人初见是在猎场上,罗国公吩咐已入族谱的沅之一道参赏秋丰猎行……
当时,霍琅也是以同样的目光盯住“待宰羔羊”,皇后胞弟孟校尉,她记忆犹新。
陛下心血来潮,欲观箭术比试,亲自从随行之人中挑选十位勇士,下令一个时辰内,谁猎物数目最多,便为今秋野围魁首,赐黄金百两。
俞沅之站在众位官家闺秀最外侧,形单影只,无人可话,见旁时而窃窃私语,好不热闹,她没法子,唯有将视线落在那场比试之上,消磨时光。
孟校尉约莫三十余岁,膀大腰圆,身强力壮,他素擅围猎,对魁首之位十拿九稳,出发前甚至口出豪言:“鹿现捕鹿,熊现收熊。”
引得喝彩连连,震耳欲聋。
但当他满头污秽,面色惨白,从林场仓皇驰马奔出时,众人惊慌咆叫,场面乱成一团,御前侍卫纷纷拔刀护驾。
突然,孟校尉左肩一挺,目若死鱼,猩血顺口边喷流,栽歪着坠于疾行马下,双腿三抖蹬地,激起少许土灰,随而纹丝不动,仅留背部那支利箭直穿心口,傲然挺拔。
而在他身后拉弓之人,连姿势都懒得隐藏。
俞沅之抬眸,刚好与其对视,每每忆及霍琅那刻目光,都会不寒而栗。
“臣担忧孟校尉神志不清,伤及陛下,故而未经思量,出手制止。”
他的解释简洁明了,并非错杀,是护驾。
更有士兵出言作证,称孟校尉在捕猎时遭虎袭,脑后受创,蒙惊过度,方才奔逃而出。
天家猎场,何来猛虎?若遇山王,安能脱身?
皇后双目赤红,扑向弟弟尸身痛哭流涕,只恨不能杀了霍琅,她才不信如此托辞。偏生负责此次行猎安全之人,正是孟校尉本人,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倘若追根究底,恐怕背上守卫不利,甚至行刺君主之罪,岂非祸及满门!
他是故意的。
俞沅之也是这样认为。
因为霍琅在射中目标后,唇角漾起一抹轻傲嘲讽,转瞬即逝。
-
砰。
匕首滑落,她被铮淙声响拉回现实,额头已然浸出一层薄汗,顺势坐在地上,手臂发抖,撑住身体迅速后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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