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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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珩应试一事,郑韶舟打听来的与殷长戈也相去无几……
只一点不同,礼部官员未敢对殷长戈说的话,尽数说与了郑韶舟。
“亭曦便甘心这样做个金部员外郎?”
王雪楹去给叶珩送参汤,行至门外便听得郑韶舟的声音。
彼时叶亭曦正作画,画上澄江漂着小舟一叶,他笔下正绘着舟上的一对璧人。
闻言他顿了顿,答:“也没甚么不好,至少清闲自在。”
郑韶舟按住叶珩作画的手,蹙眉咬牙:“户部虽向来得朝廷倚重,但金部司却绝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礼部的同僚说你本合该一甲有名,可礼部的老儿以你的出身,还有那商贾王氏为由,将你剔除。你扪心自问你这金部员外郎夜宿户部是得了重用么?是他们把甚么与女人打交道的腌臜差事都交予你处理…赐给宫婢妃嫔衣物安得需用状元之才?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欺辱……”
叶珩终于放下羊毫,将画拿在手中上下瞧着,“我曾询问过户部侍郎,如何能将我调离金部司…”他嗤笑,放下画卷,复执笔勾勒出画中女子神韵,冷声道,“他们要我休了阿楹。”
“我们二人虽是指腹为婚,但我一直在云州念书,迁入雀京后才算与她真正相识。岳母失踪,十岁的她独自带人迎叶家入城,事无巨细稳重周到……身边人都说,这是我未来的娘子,我却希奇这瞧着与我小妹一般大的女娘就没有撒娇使性的时刻么?似花烂漫的年龄,她在生意场上随着岳父摸爬滚打,却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成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的贾人女……那时我就想成为她的岸,任她倚靠。”
“我是不甘待在金部司,但我也离不开阿楹。”
“韶舟,你我都清楚,南平正步步向好...且待在金部司,总有我的出头之日。我只望届时,阿楹依然在我身边。”
门外王雪楹捏着茶盘的手紧了紧,敛眸端着参汤悄声去了雪满亭,仙罗正窝在石凳上小憩,闻声轻巧地钻入她怀中。王雪楹抚着怀中的小家伙出神,顺手便把参汤送到唇边饮了。
书房传来门的开合声,仙罗舔着它软乎乎的小黑爪,灰蓝的瞳瞟过从房中出来的两个郎君,从王雪楹怀里跳下,迈着属于猫儿的慵懒轻盈的小碎步朝人走去。
“仙罗。”王雪楹轻唤,惊动了两个郎君,她复福身朝着郑韶舟见礼。
仙罗跑到叶珩脚边,绕着他唤了两圈,叶珩把它抱起来,伸指刮刮小狸奴的下颌,声里透着愉悦,“仙罗这是想爹爹了?”
仙罗眯眼呼噜了两声,忽的抬起爪子,尖声“喵呜”,向一旁郑韶舟抓去,两个郎君皆是一惊,郑韶舟抬袖去挡,叶珩忙把仙罗伸出的那只爪子往回拉。
“做什么仙罗!”叶珩用指弯敲仙罗的脑袋,上下打量郑韶舟,“郑兄没伤着罢?”
郑韶舟朝他摆手,只是拎起被仙罗抓破的衣袖叹道,“亭曦这小狸奴甚是凶悍。”
王雪楹业已朝这边走来,从叶珩怀里接下仙罗,歉声道,“让郑大人受惊了。”
郑韶舟才劝罢叶珩休妻,见到王雪楹难免有几分心虚,也未多言就与夫妇两个拜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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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闻大公主归城,绮月和表嫂也被调了回来,王雪楹便一直盘算要去寻她长戈表姐。
这日携了祭歌随去,巧是遇着殷长戈正于府门前送客。
她在一旁候着不言语,不曾想那大人是叶珩同科,琼林宴上打过照面的,见着王雪楹便上前揖礼,“原是叶娘子。”
王雪楹面上的笑凝了一瞬,温声,“余本家王氏,大人怕是记岔了。”
那官员本要再说点子什么,瞧见一侧殷长戈微微拧起的眉,只咽下口水,把要说的甚么“贾人姓氏不要也罢”都给逼了回去,忙声告辞。
“入府罢,阿楹。”殷长戈唤她,王雪楹这才回神压下心中的不快,跟着表姐进府。
殷长戈推开书房,王雪楹这才省得大公主也在府上,“这耕牛二十余贯钱一头,贵是贵些…但牛肉也要百余文一斤……何故要抑价……”大公主对着手中的簿子喃道。
“耕牛是百姓都少不得的,非祭祀不得屠宰食肉,贵价能抑百姓的口欲……但头牛定价太高说到底是为了牟利,官府若不从中抑价,以事农为生的百姓几个能拿出二十贯钱买一头牛?”王雪楹言语间给大公主见礼,复道,“公主且想,无利可图,原本有耕牛的人家无法坐地起价,若不把牛尽其用…便是以低价贩给旁的农民,总归是拿来耕作了。”
殷长戈含笑扶在王雪楹肩头,“我倒忘了裕之是经算的行家……行商少不得要掌控个中行情,裕之或许有很多本事能教授给公主的。”殷长戈道,她今日本在给公主寻可靠的官员授课,教公主了解四时农耕、粮食民生…
“裕之愧不敢当,若得表姐和公主信任,裕之必倾囊相授。”
宁琼诗翻了簿子,到王雪楹身侧,问,“此处言一户三十亩地的耕农,岁收不足两贯钱,交罢赋税剩不到一贯……一贯钱…真的能撑一户百姓一年么?”她问得恳切,公主对一贯钱的概念并不清晰,只晓得一贯钱甚少,买不得珍馐佳肴、锦衣华裳。
王雪楹长叹,“除却耕地,一户人家或许还有女娘刺绣纺纱、百工手艺也有微薄收入,岁收不过使寻常百姓能糊口便是了…”
待她一一解答过宁琼诗,公主带着户部来的簿子归了宫,王雪楹与殷长戈在书房一隅听风煮茶。
“表姐想好了?”
“嗯。”既然天生她殷长戈就自是有天道的。
王雪楹拿过手边放了许久的玉匣子,朝她打开,“表姐,这是…我送给阿昭的及笄礼,是独独予她的状元服。”
殷长戈的手抚过血一般的绣线,杏花缀霞帔,丹桂点百迭。殷长戈没见过沈昭穿它,她与沈昭的初识,是在金銮殿上,她只见过她穿囚服的模样。
“阿楹盼着有朝一日这身冠服能成为我朝女官的朝服。”王雪楹温声道。
殷长戈颔首,“阿昭值得天下人记住。”她永远记得那日金銮殿中、太和门下,沈昭孑然一身的模样。
她们二人望向窗外,暮色昏黄,王雪楹举盏指向正沉入山中的金轮,看向身侧人。
殷长戈轻轻勾唇,亦拿起茶盏与她相碰,两人无言将杯中茶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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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日轻衫薄,映月湖中粉荷轻晃,有蜻蜓点水飞入雪满亭,停落在亭下石桌的美人像上。
自王雪楹做大公主无名的小师傅已过了数月,日前公主送来一幅美人像予她,画中美人的右颊自左肩染了血,公主叫她帮着修复,正值盛夏,她顺势为美人纹了两朵血荷。
原本青丝如瀑,着玉白襦裙银纹披衫的美人,点了血荷后更添靡丽。
“娘子的荷画的妙,怕是蒙过了这蜻蜓,误以为真了。”祭歌轻轻用手驱走画边蜻蜓,王雪楹含笑用羊毫点点祭歌的额,“数你嘴巧。”
“取个好匣子把画安置好,随我同去天牢走一遭。”寻大公主若不在宫里,便是在六部诸司,公主把画交给她时便言近日在刑部或是在天牢随观大理寺卿提审刑犯。
正值盛夏,天牢湿闷中透着森冷,哀嚎声、鞭笞声、皮肉撕裂或灼烂声,空气里血腥气与血肉腐烂的酸臭混杂,不时升起一缕施用烙刑散开的白烟……
王雪楹得了准许由狱卒带着去寻公主,一路受着两侧牢门的喊冤声只觉折磨,路过的监牢里不乏已经没了气息的犯人,尚未处理已然白骨生蛆……王雪楹忍着已经提到嗓子眼的苦汁,怨自己自找苦吃,原本把画交给狱卒便是了,非希罕地走了这么一遭。
身后是祭歌不住作呕的声音,主仆两个这回可是遭了罪了。王雪楹掩着口鼻,打眼瞟见一犯人趴在草床上,背部似乎被灼烂已然爬满蛆虫,她本以为是死了的,却见那犯人慢慢抬起一只手往他杂乱的发间抓挠了一把。
没死…但又能活到几时……
“二…咳,王娘子来了。”宁琼诗道,她叫惯了王雪楹二师傅,方才险些脱口而出…旁人都不省得她们有这么一层关系,她师傅说等寻到机会再正式拜二师傅做她的女傅。
“这是大理寺卿,还有刑部侍郎。”宁琼诗引她见礼,“这是金部员外郎的娘子,为本公主送画来的。”
自琼林宴罢,王雪楹与江斐再未见过,在天牢遇上刑部侍郎也没甚么意外的,故而她只是敛眸欠身行礼。
“这画已为公主修好了,只是若要存的长久,要先挂起来散散潮气。”王雪楹嘱咐道。
一旁的大理寺卿颇有兴味道,“不知卑职等可有幸一睹公主的真迹…”
“公主妙手丹青,王娘子更是点屏成蝇…下官亦是希奇。”江斐附和。
“民妇不过为公主的画点了两朵荷花,当不得侍郎谬赞…此画公主尚未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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