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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吉的格桑花》

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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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轰然迸裂的刹那,桑吉眼前的九眼天珠串凌空断线,玉珠裹着火屑如星雨纷坠。

烈焰如赤蛟腾空,氆氇袍被热浪掀得猎猎翻飞,鼻端炸开刺鼻的硫磺味,混着曼陀罗灰的甜腥直冲脑髓。

火光在一瞬间充满桑吉的视野,热浪袭来,面部被热气包裹,恐惧夹杂着愤怒,似是要把她撕碎。

下一秒,她失去了一切视野,预想中的高温并未将她融化,天旋地转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温凉的黑暗。

“殿下!”

……桑吉听见自己的名字裹在轰鸣里,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却又近在咫尺。

右腕突然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李绥清那件染了墨的青衫蓦地遮天蔽日。

金刀柄硌在腰间生疼,却不及脊背撞上他胸膛时的心悸。

呵,原来自己还没死。

桑吉想。

李绥清的怀抱犹如一汪温水,冬可暖肤,夏可去热。

温和而坚定。

此时的李绥清是那堵不可摧的墙,将她隔绝与危险之外。

桑吉觉得不可思议,李绥清明明看起来弱柳扶风不堪一击,怎的在此时这般有勇。

明明瞧着清瘦,臂弯竟如圣山磐石般稳当。

黑暗里炸开青铜虎符的灼热,紧贴着锁骨似要烙进皮肉。

李绥清襟前沾着的酥油茶香,混着硝烟竟酿出些荒唐的暖意。

桑吉耳畔掠过碎石破空声,却尽数被李绥清广袖兜住。

李绥清揽住她腰肢旋身急转,氆氇袍角扫过煨桑炉,将沾着火星便已滚入暗渠。

碎石擦着他脊背掠过,青铜虎符在怀中烫如烙铁,与桑吉腕间天珠手链同频震颤。

……

“小郎君,还要抱多久?”桑吉揩去颊边血痕,火焰纹花钿被硝烟熏得愈发殷红。

李绥清这才发觉不妥,背后辣的发烫,思绪已不再清醒。

“幸好……殿下无碍。”李绥清眼皮发颤,气息奄奄。

裂帛声里飞溅的血珠溅上桑吉眉间的花钿,李绥清的手臂颤巍巍抬起,在衣服下摆擦干净,随后虔诚地、慢慢地把手按在桑吉的额头,擦去那滴脏污的血渍。

李绥清刻意压制着剧烈的心跳,可任由他再小心翼翼,指尖还是留下了一道红印。

李绥清苦笑,修长骨感的指节垂落。

他的下颌蹭过桑吉发顶,惊落几片格桑干花瓣。

“殿下生得真好看……血擦不干了…倒似点染了簇新胭脂……”李绥清眉间染血,还未来得及仔细看看桑吉,头无力地垂落在桑吉肩窝。

“李绥清!”桑吉摇晃着李绥清的身体,轻缓地拍着他的背,摸到一手猩红而粘腻的血。

远处传来马蹄声,如闷雷滚动,震得暗渠石壁簌簌落灰。

桑吉猛地推开李绥清,厉声对护卫喝道,“带他从暗河走,去圣山祭坛!”

护卫弯刀出鞘,刀锋映着远处火光,寒光凛冽。他一把拽起李绥清,将他背起,跑向暗河深处。

待两人不见了踪影,桑吉翻身出沟,跳上马背。

桑吉立于黑马之上,残月如钩,熊熊燃烧的篝火被夜风撕扯得忽明忽暗,底下的众位将领如同虔诚的信徒,等待着他们的桑吉发落。

桑吉解下猩红氆氇掷入火堆,火焰霎时蹿起三丈,映得她眉心如炬。

九眼天珠串闪烁着荧光,她踏着煨桑炉的灰烬登上石台,金刀劈开半幅染血的贝叶经。

“诸位叔伯,可还记得?”她嗓音清越如鹰唳,刀尖挑起片焦黑的狼牙。

十年前,圣山血战,桑吉随父行军,十二岁的桑吉将九尺大汉斩于马下。

火光中老将们甲胄上的旧伤疤微微发亮,像是回应般闪烁。

独眼老将扎西猛然捶响胸甲,铁片碰撞声惊起夜枭:“当年可汗带着我们八骑破千军,老朽这只眼就是替公主挡的流矢!”

他腰间弯刀豁口处缠着的红绸,正是桑吉幼时扯碎的襁褓布。

瘸腿的索朗拄着断矛起身,矛尖上悬着的青铜铃铛忽地无风自鸣:“我这腿骨里还卡着汉人的箭镞,每逢阴雨便痛如刀绞。”

他猛地撕开皮甲,露出胸口狼首刺青,那狼眼处赫然是道箭疤,“但若能为明珠再战一回,这残躯何惜!”

……

“草原明珠不灭,敕勒川魂永存!”

金刀插入祭坛裂缝,地底传来苍狼长啸般的轰鸣。

“桑吉自幼在各位长辈的照料下长大,若无各位携长相助,桑吉无以至今日!

若各位愿意追随我,桑吉定护大家周全!”

暗河之水倒涌成瀑,水幕中浮现出当年八骑破阵的幻影。

桑吉拔刀指月,刀尖挑着片曼陀罗花瓣:“今夜不要俘虏,不要战歌,只要犯我圣山者——”

“血债血偿!“

……

“血债血偿!!!”回声振破云霄。

老将们的怒吼震落祭坛经幡,贡布将断刀系在旗杆顶端,西风呼啸自成战歌。

“众将听令!”桑吉的声音如贯长虹,日入破竹。

桑吉立于马背之上,远处马蹄声渐近,沙尘如潮水般涌来,隐约可见敌骑的黑影在火光中晃动。

“草原的儿女,向来没有投降一说!”桑吉高举金刀,长刃划破夜空。

身后剩部下纷纷上马,刀剑出鞘的声音在暗夜中铮鸣。

桑吉眯起眼,望着远处逼近的敌骑,唇角勾起一抹笑。

远处敌骑已至,刀光剑影在火光中交错。桑吉紧握刀柄,寒光出鞘。

这一刻,她仿佛与千万族人的身影重叠,豪气与果决在血脉中沸腾。

烈风呼啸而过,硝烟漫天,染得敕勒川似泼了朱砂。

桑吉勒马立于沙丘之巅,二叔的玄甲军阵前,乌木马鞍上镶着的玛瑙鼻烟壶泛着诡光,正是那夜药帐中三眼邪佛掌中之物。

“哈哈哈哈哈,明珠还是比圣山的鹰烈,一点都没变过!”二叔摘下狼首兜鍪,露出眉骨处与桑吉如出一辙的火焰纹。

他指尖摩挲着鎏金马鞭,鞭梢缠着的是桑吉幼时最爱的孔雀翎:“明珠何苦拼死一战?你若点头,这敕勒川的朝阳,本王赏你便是!”

“二叔见笑!如今的明珠不会躲在羽翼下啼哭!”桑吉金刀忽地劈开脚边沙砾,她靴尖勾起符牌掷向半空,刀光过处,映照着她如果鹰般的锐利,“弑兄者,当诛!”

二叔面色暗下来,放肆笑容凝结成冰,玄铁剑出鞘时带起腥风:“既如此...”

忽地,剑锋直指桑吉。

“本王便亲自教你何为草原规矩!”发丝缠上剑穗的银铃,那铃芯里藏的毒药花粉簌簌飘散。

“草原的规矩,不由你定!”

地底忽传来闷雷般的狼嗥,老将扎西率铁骑自沙丘后杀出,马蹄踏起的尘烟中浮现出圣山壁画上的战神虚影。

二叔玄甲军阵型忽乱,原是索朗带着瘸马队冲阵。

那些战马眼蒙浸过曼陀罗汁的红绸,嗅到剑穗银铃里的毒粉竟发狂冲撞。

百步之外,贡布在阵后拉开祖传的牛角弓,箭镞上系着的正是桑吉襁褓残布,一箭射穿二叔肩甲,露出内衫上绣的江南鲛绡纹。

“你竟勾结工部贪墨军粮!”桑吉金刀劈开二叔胸甲,刀尖挑出半张焦黄契书——正是李绥清暗河所见账册残页。

二叔狂笑,满肩狰狞狼首刺青:“那又如何?明珠,跟了我吧!你们没有胜算!”

烽火映得敕

勒川如坠血池,桑吉金刀劈开二叔玄甲时,忽闻天际传来雷音车辇的轰鸣。

数驾战车碾过沙丘,辕上悬着的鎏金铃铛刻满工部密纹,帘帷翻飞间露出半幅翟鸟衔珠图。

“明珠好身手!当真可惜!”

残月忽被翻涌的云翳吞噬,敕勒川坠入稠墨般的夜。

桑吉耳尖触到草叶的震颤,那震颤顺着脊骨爬上后颈——不是风动,是百里外的马蹄正碾碎霜露。

她金刀劈断祭坛长明烛,九眼天珠串却兀自泛着幽光。

“东南三十里,重甲骑混着工部雷火车...我们只有一千骑…”老将扎西伏地贴耳,铁甲沾了花粉,在地面映出磷火般的蓝痕,“我们……”

没有胜算。

话音未落,远处地平线泛起诡异的青灰色,像瘴气又似铁幕。

黑云压城。

扎西的独眼在黑暗中骤亮:“是玄甲军的连营帐!”他弯刀挑起块碎石抛向夜空,石未落地便被无形箭雨击成齑粉。

……

所有人齐齐等着桑吉的命令,完全将性命交由这个丫头片子。

她只要踏错一步,家族父老,千万族人,同她一起万劫不复。

焦灼之际,一道黑影出现在桑吉的视野。

是互送李绥清走的护卫。

“你怎么在这里?那书生呢?!”桑吉心中狂跳。

那护卫滚鞍下马,扯开前襟,露出怀中染血的青铜虎符,“那中原太子...他...

跑了!”

符上螭纹缺口处,赫然沾着李绥清襟前特有的松烟墨香。

桑吉喉间蓦地泛起腥甜,手中金刀映着血光,又眼见几个裨将踉跄奔来,甲胄上还沾着未扑净的麦麸灰。

“禀公主!粮仓…粮仓…烧起来了!”

……

军心大乱。

暗夜忽绽赤莲,粮仓方向腾起的火龙卷碎半边天幕。

老将扎西眼目眦裂,话音被爆裂的粟米声吞没。

空中飞散的黍粒遇火竟炸如霹雳,原是混了工部秘制的火药砂。

桑吉望着远处浓烟升腾,却豁然开朗,仰天大笑,长刀甩出,刀光剑影之间生生劈断齐发的流矢。

“烧的好!”桑吉抹掉脸上的血,“这陈年霉粮本公主早想换了!”

片刻,猩红氆氇扫过乱军头顶,金刀直指东南暗河:“诸位可闻见水腥?那河里沉着的,是中原太子送来的三千石精米!”

溃兵们怔忡间,索朗瘸腿撞开祭坛暗门。

陈年酥油遇风自燃,照见暗河里密密麻麻的鎏金米箱。

幸好李绥清前夜用曼陀罗灰伪装军械,跟着搬粮的车找到了军粮的去处。

老将贡布撕开麻袋,白粳如瀑倾泻,粒粒映着火光竟似碎银落雪。

“长生天赐粮!”扎西的独目迸泪,铁甲撞得山响。

溃军霎时化作怒潮,刀剑击盾声震得粮仓余烬复燃。

桑吉踏着焦木跃上旗杆,金刀劈断伪装的“崔“字帅旗,露出内里绣金的狼首图腾。

暗处忽有箭雨袭来,她反手扯过燃烧的旗面一卷,箭羽沾火竟回射敌阵。

火矢没入玄甲军的雷火车,鎏金战车在连环爆裂中化作火龙。

“今日炊烟,当以敌血为柴!”

残月破云时,她单骑突至断崖边缘。

金刀劈开暮色,刀光竟与百里外圣山祭坛的狼烟相接。

老将们恍惚见得十年前那个踏着尸山血海的小公主,而今猩红氆氇已染就山河本色。

甲光向日,金鳞开。

“今夜之后——”桑吉反手将米仓里的酒坛掷向敌阵,火焰爆裂,“我要这敕勒川每一粒沙,都记得叛徒的骨灰滋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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